老梁家比齐煜想的还要糟糕。
由于纳不起旬粮,屋里稍微值点钱的家具物件都被土匪洗劫一空,更不用说什么余粮了,而且家中还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壮劳动力,爷孙俩这个冬天怕是熬不过去了……
“谁啊——”
梁爷嘶哑异常的声音传出,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得以自嗓子眼里硬挤出来了两个字。
“我,齐家三娃子。”
齐煜沉默了一瞬,继而出声答道。
梁爷闻声,他满是褶皱的老眼皮,使劲艰难抬了抬,终究是看到了来人的面庞:
“哦,小煜啊。”
尽管还认人,但梁爷脸上的木讷神情,更像是已经被抽走了魂儿,只剩下年迈的躯壳,还在本能竭力看护着小孙子。
“给您送几天粮来,别饿着了。”
齐煜心里都恍惚了一下,无法把这个六神皆丧的佝偻老头,跟前几年喜得大孙时笑逐颜开的梁爷,联系到一起了。
他放下粮,说了几句寒暄关心的话,对方也没有多少反应,只是喉咙里不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回应。
直到他转身缄声离开。
梁爷这才蠕动着干裂的嘴唇,又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语:“好,谢谢你家了,我记着呢,丰年得还……”
“不用了,梁爷,您多注意身体就行。”
齐煜心情复杂,没有回头去看,他只是默然迈步离开,一路低头朝着自家走去。
他知道梁家爷孙的结局。
梁爷也知道。
但他们都无力改变什么,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大灾年代的沉重车轮,无情地碾压在自己或他人的身上。
在那之前,他们都要装作不知,才好度日。
而那一些麦糠。
无异于杯水车薪,但要不是他刚得到了八九斤杂粮,这一点粮食,也要省下来给浮肿的灿灿吃。
这世道,穷苦百姓连喘口气都得算着日子,哪里还有余力去分担别人的难处。
齐煜心中有计较。
至少,在自身强大之前,他都不会轻易介入他人因果!
……
回到家中。
齐煜又是半宿没睡着觉。
不知道是上午睡多了,还是什么别的缘由,他就是干瞪着眼睛,死活睡不着。
一翻身,就想起梁爷那张枯槁绝望的褶皱老脸。
最终。
黑暗里只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惆怅叹息——
“哎,百姓之命如草芥啊。”
……
翌日。
天刚亮。
齐煜睁开有些发涩的眼睛,便是立刻听到了村子里的嘈杂声。
他眉头一皱。
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事情。
“阿煜,外面怎么了?”
齐慕晴也刚被吵醒了,她正把头发用木簪挽起来,满脸紧张和惊疑地往外面望去。
这年景,但凡有点不安稳的异响,都能把老百姓吓得心揪起来。
“我出去看看,你先不要出门。”
齐煜翻身起来,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,只能发现许多村民们出现在门口,虽然面带惊色,但似乎并没有很慌乱。
他于是轻轻推开门,也走了出去。
环顾四周。
齐煜很快发现村民们的目光所聚。
一名骑在马上的阴狠土匪,正用鞭子抽得马匹发足狂奔,而后面竟还用麻绳拉着一个狼狈的汉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