琼林宴散,夜色如墨。
宁王府内灯火通明,将半个上京城的夜空都映得发烫。
这座王府的奢靡,足以让任何一个寒门学子看直了眼。
金丝楠木作梁,东海鲛纱为帐,连脚下踩的地砖都透着温润的暖意。
侍女穿梭如云,托盘里的珍馐散发着勾人的香气。
林澈坐在离主位最近的地方。
他这一身崭新的状元红袍,在这满堂富贵中,显得格外扎眼,也格外单薄。
丝竹声起。
十二扇紫檀屏风后,琴声如流水泻地。
那声音极尽缠绵,带着高门贵女特有的矜持与娇柔,听得席间众人如痴如醉。
吏部侍郎侧过身,酒气喷在林澈肩膀上,语气暧昧:“林状元,这琴音……可是千金难求啊。屏风后面,是咱们大乾最尊贵的那颗明珠,安阳郡主。”
林澈垂着眼皮,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。
酒水中倒映出他那张平静过头的脸。
他在想刘府后院那个小小的偏房。
这个时候,霓裳应该已经摸索着点亮了那盏昏暗的油灯,坐在床边,手里攥着他那件旧衣裳,等着他回去。
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胖子挤了过来。
这人姓钱,也是翰林院的,平日里见谁都点头哈腰。
“林兄!天大的造化!”
“王爷看上你了!这哪里是喝酒,这是选婿!只要你点点头,今晚就能做宁王府的乘龙快婿!”
“我听说……你在乡下有个瞎眼婆娘?
林兄,听弟弟一句劝。
那婆娘若是识趣,给她几百两银子打发了便是。
若是舍不得,养在外面当个外室也无妨。千万别犯傻,为了个瞎子,误了这泼天的富贵!”
林澈捏着酒杯的手指。
他缓缓转头。
“说完了?”
钱编修脖子一缩,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:“说……说完了。”
林澈放下酒杯。
杯底磕在桌面上,发出清脆的“咄”的一声。
他起身,甚至没去整理衣摆上的褶皱,径直朝主位走去。
满堂喧嚣,在他起身的那一刻,诡异地安静下来。
屏风后的琴声也恰到好处地停了。
宁王高坐主位,手里把玩着两颗极品文玩核桃。
“林澈。”
“你文章写得好,人也精神。本王只有安阳这一个女儿,视若珍宝。今日本王做主,将安阳许配于你。明日早朝,本王便请陛下赐婚。”
不是询问。
是通知。
是命令。
满座宾客瞬间沸腾,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站起来,生怕祝贺晚了被王爷记恨。
“恭喜王爷得此佳婿!”
“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啊!”
“林状元,还不快跪下谢恩!这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!”
钱编修在后面急得直跺脚,恨不得冲上来按着林澈的脑袋让他磕头。
众目睽睽之下。
林澈拱了拱手,腰杆挺得笔直,像是一杆折不断的枪。
“王爷厚爱,下官心领。”
宁王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荡开,就听到了下半句。
“但这婚,下官不能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