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礼回府入书房,见霍去病未歇息,禀明去卫府所见所闻,末了道:
    “大将军按军法奏报陛下,看似无藏私,然某观之,此举太过刻意。”
    去病眉峰一蹙
    “有何不妥?家书之事,我曾嘱你我皆知,李敢亦未听闻。”
    “将军息怒,此正为蹊跷处。赵丛在定襄寄书,以‘老马’暗指李将军改道,偏弃军报不用
    ——显是调令初下时,大将军不欲我等早闻。可某又知,然家书经他过目,竟允赵丛送来,此乃矛盾处。”
    去病步至窗前,背手而立:
    “舅父调令本合军法,何须如此迂回?他素性谨慎,即便欲提公孙敖,也不必私改路线。李广自刎之事,若陛下深究,绝非小事。此调令必有隐情。”
    “某斗胆揣测,此恐非大将军本意。”
    苏礼趋前,细心分析
    “欲提公孙敖,授一要职便可,何必调李将军往无水无草的东道?若李将军走西路立功,公孙敖何来军功?以大将军之慎,怕是…”
    去病猛然转身,目光锐利:
    “此事牵扯甚广,你有何策?”
    苏礼稳住心神
    “两次私传家书,本就反常。若想告知将军,昨日霸上相见时,卫大将军便可明说;既不肯当面明说,又默认赵丛递信
    ——想必是大将军权衡之术。他恐此事沾累将军,更怕将军蒙在鼓里,他日陛下问起难有应对。”
    “舅父这权衡,怕是白费心思!他与公孙敖的交情,陛下岂会不知?即便想瞒,也瞒不住。我本不知情,若刻意装糊涂,反招猜忌。”
    去病冷笑
    “何况我与舅父关系匪浅,陛下定疑舅父告知于我
    ——若问起,我答知与否,皆是错。”
    苏礼躬身应道:
    “陛下既召问大将军,必亦及将军。届时但‘东路战事繁剧,西路情状未及细问’,既合实情,亦无偏私
    ——纵陛下生疑,坚称‘毫不知情’即可。”
    他抬眼瞥去病,复进:
    “大将军若欲全瞒,家书断无入府之理。今让将军知晓,无非恐将军性急失度,或是将底透与将军,好留心神应对。”
    “大将军主西路,将军主东路。”
    苏礼再拜,语气恳切
    “其麾下事,理当他自承其责。将军守好自身军功便足,贸然介入反成欲盖弥彰,授人‘霍将军为卫氏承过’之口实
    ——此乃真祸。明晓‘各担其职’之理,任凭陛下猜忌,只以‘不知’应之,便是稳策。”
    去病垂眸沉吟,颔首道:
    “既已知晓,唯有按兵不动,佯作不知,待陛下问起,方为稳妥。”
    “将军所极是。”
    苏礼躬身拱手,目光沉定
    “将军手握左贤王首级、封禅刻石抄本,此乃安身根本。李广之事,将军是‘听闻’,卫府是‘经手’,本就两清。将军身为骠骑,非卫府从属,漠北战功乃亲手挣得,犯不着为旁人耗神。”
    去病语气凝重:
    “赵丛那两封家书,须妥为藏匿。若有人提及,便说是他念及兄妹,问家中琐事,不可露半分异常。”
    “末长史遵命,定当妥善处置。”
    苏礼俯身应诺。
    去病眉眼微舒,语气稍缓:
    “你谋算得周全。只是此事后续难料,若有变数,何以应对?”
    苏礼抬眼,目光坚定
    “臣为将军长史,唯护将军安危,大将军若清白,陛下自会庇护;若有差池,我等沾边便引火烧身。将军不插手,西路调令细节从未经手,谁也攀扯不上。”
    去病挥袖斥退:
    “便依你所,静待动静。下去吧。折腾半宿,令家仆点些安神香,明日还要入宫。”
    苏礼应诺告退,转身传家仆往内屋点香,回至舍屋,燃灯展牍
    ——他总觉,此事绝非‘静待’便能了结。
    次日?未央宫前殿。
    卯时刚过。
    陛下身着玄衣纁裳踞御座,卫青、霍去病等将领按秩次列立。
    赵破奴、仆朋、高不识等降将垂手侍于末位。
    赵隶垂首立于霍去病身后。
    陛下指尖漫点案上竹简,声传殿宇:
    “骠骑将军奏请迁升厩长赵隶,朕已阅过。赵隶,你随骠骑三战,自马夫迁军厩长,漠北一役护持军马,损耗颇寡,督运粮草驮载,无有疏失
    ——功劳着实不小”
    他抬眼扫向阶下:
    “抬起头来。”
    赵隶额角渗汗,忙抬头,声音发紧:
    “陛、陛下…小臣…”
    霍去病躬身半步,朗声奏道:
    “陛下,赵隶十七岁即随臣。漠南之战断箭护臣坐骑,河西之战以身挡流矢护粮车,忠勇皆为实打实。”
    陛下嘴角微扬,目光含温:
    “朕记前两年去病曾为你求脱奴籍。”
    赵隶忙前额触地叩首:
    “陛下明鉴!末丞此生愿为陛下、为骠骑将军牵马效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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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陛下取朱笔圈点竹简:
    “准了。即日起,赵隶为未央宫厩丞,秩比三百石,赐半两钱二十贯。往后管皇家马厩,须更尽心。”
    赵隶连磕三叩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