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候,沈容曦也凑了过来。
她手里拿着个单筒望远镜,致勃勃地看岸上的热闹。
“哎?奇怪。”
沈容曦一边看,一边嘟囔,“这淮南的百姓,日子过得这么好吗?”
“怎么说?”苏凝晚问。
“你们看那个跪在最前面的大叔。”
沈容曦把望远镜递给苏凝晚,指着岸边一个正在磕头的汉子。
“他身上那件短打,虽然是粗布的,但是这颜色…这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鸭卵青染料,一两银子一匹呢。”
苏凝晚接过望远镜,凑过去看了一眼。
果不其然,汉子身上的衣服颜色鲜亮,虽然款式是农民的短打,但布料平整,甚至连折痕都还在。
“最离谱的是……”
沈容曦指了指那人的脚,“他脚上穿的是千层底的新鞋。谁家种地穿新鞋啊?这要是下地踩一脚泥,回去不得被媳妇骂死?”
苏凝晚放下了望远镜。
她看着沈容曦,真心实意地竖了个大拇指。
“容妹妹,你这双眼睛,不去刑部当差真是可惜了。”
专业的事,果然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!
在她们看来只是觉得假,在沈容曦眼里,这全是破绽。
“还有呢。”
沈容曦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,语气越来越疑惑,“怎么岸上全是壮小伙子?”
苏凝晚一愣,再次看向岸边。
放眼望去,跪在河堤上的几十号人,清一色的青壮年男子。
一个个身强体壮,跪在那里的姿势挺拔有力,嗓门也大。
别说面黄肌瘦的灾民了,就连一个咳嗽的都没有。
“这村子里……没有女人吗?”沈容曦挠了挠头,“也没有老人和小孩?总不能都在家里睡觉吧?”
这句话,戳穿了眼前这幅太平盛世的画皮。
没有老人,没有小孩,更没有女人!
只有一群穿着新衣服,新鞋子,在崭新的河堤上,喊着口号的壮汉。
一阵江风吹过,苏凝晚突然觉得有点冷。
她忽然想起了恐怖片里那些看似完美,实则空无一人的鬼村。
“陛下。”
苏凝晚下意识地伸手,抓住了萧烨的袖子。
萧烨回过头。
脸上昏聩的笑容,在转身面对苏凝晚的时候,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只是神色冷冽,“看出来了?”
萧烨反手握住苏凝晚冰凉的手,将她拉到身边,用身体替她挡住了江风。
看着岸上那些还在卖力表演的百姓,“爱妃觉得,为什么没有老人和孩子?”
苏凝晚张了张嘴,嗓子有些发干。
“因为…他们演不好?”
“不。”
萧烨嗤笑不已,“因为老弱病残容易死,也容易哭。”
“小孩饿了会哭,老人病了会呻吟。若是让他们跪在这里,一个个面黄肌瘦,哭天抢地,岂不是扰了朕的雅兴?坏了周大人的政绩?”
“所以,他们被清理了。”
是的,萧烨用了清理这两个字。
苏凝晚和萧烨相握的手,猛然收紧。
苏凝晚看着崭新的柳树,心底发寒。
真正面黄肌瘦的灾民,这会儿怕是躲在哪个烂泥潭里,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没有戏剧化的死尸遍地,也没有流血漂橹。
只有人为创造出来的,干净的河岸以及卖力演出的演员。
这才是最恐怖的。
这是一个人为制造的楚门的世界。而他们是被圈在笼子里看戏的观众。
“周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