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雨霏霏。
苏礼随霍去病趋至卫府,见公孙贺与卫孺已先至,立阶前候着;
赵丛同卫家令正督仆役整待客之物、备丧仪用度。
霍去病趋步入正厅,见长幼皆垂眸凝立,眸底泛红,灵榻上卫媪覆素布,心下骤沉。
他跪伏于地,额触青砖重重叩首,起身时眸色泛湿,转向卫青道:
“舅父,霍府仆役已备妥,可即刻来卫府助理杂事。”
卫青抬手按额,声线微颤:
“你亦当保重,先令彼等在外院候命。皇后已遣内侍送布帛银钱至府,待灵棚搭起,她自会亲临。眼下先以迎客为重。”
毕,赵丛捧素衣趋前,为霍去病更衣。
去病理了理素衣,垂眸道:
“外大母丧仪,我想一并将先母迁来合葬,府中先前置备的良木尚可用,不知舅父意下如何?”
卫青颔首:
“此乃尽孝之举,可办。只是此事需先知会陈掌。”
去病遂唤苏礼奏牍,请陛下允先母迁坟,与外大母同葬。
苏礼应喏,退至外院,见仆役往来奔走,便嘱赵隶:
“你在卫府院外协同门仆迎客,若需调发车马,速与卫府家令商洽。”
赵隶躬身应下。
苏礼取牍挥毫拟毕,亲赴未央宫。
未及半时,谒者持诏牍趋至,躬身递上:
“陛下已允所请,且可令少府派员协卫府办丧。”
他双手接牍,垂首躬身:
“多谢陛下隆恩,还望谒者代为转达霍府谢恩之意。”
罢,转身对吴戌道:
“你随谒者去少府,先引协办之人往卫府;我先去陈府。”
苏礼持诏牍趋入陈府,陈掌接过牍册扫阅时,指节微攥,面色微变。
他抬眸见苏礼立候,终是躬身拱手:
“陛下既已允准,便依霍将军之意处置。”
苏礼亦拱手:
“劳烦陈詹事先备妥霍将军先母灵前用物,明日我遣工匠至府,请灵迁葬。”
陈掌颔首还礼,待苏礼转身离去。
他掷牍于案,对门仆沉声道:
“闭府门!”
门仆应诺,忙关门。
陈掌负手入内,难掩愠色。
苏礼趋至卫府厅中,见赵丛与卫家令正对坐议事,便拱手落座,先开口:
“霍将军嘱陈府卫夫人迁坟,与卫媪同葬卫氏墓茔,陛下已允。此乃卫夫人生辰八字简,需请方士卜定迁葬吉日。”
说罢递上简牍。
卫家令双手接简展看,抬眸道:
“苏长史放心,我方才与赵令史核过方士
——老夫人今晨卯时殡天,方士掐算腊月十八巳时最宜,老夫人属木,那日属土,木得土养,入土安稳。前后半月,足备诸事。只是卫夫人迁葬吉日,需待我方请方士卜后,再告与你。”
赵丛颔首应声:
“卫大将军与霍将军已看过此日,皆稳妥。冬日天寒,亦不耽延。”
苏礼将迁坟文书纳入怀中,垂眸道:
“既如此,便依腊月十八。卫家令,墓坑需提前几日开挖?冻土坚硬,恐误了时辰。”
卫家令伸指叩点案上图纸:
“方士提前五日动工正好。卫媪墓坑挨东侧老槐树,卫夫人墓坑距三尺,霍将军特意嘱‘近些’,我已标于图上。石料不日便至,皆青石料,足打两碑,石匠錾字不急。”
赵丛执简道:
“灵棚今明两日可搭就,祭品由公孙贺夫人掌事
——五谷、香烛不缺,唯老夫人素喜杏仁糕,霍府庖厨能否每日制些送来?此半月吊唁者众,供桌需常换新鲜。”
苏礼拱手应道:
“我回府便安置,令庖厨每日送递,保准新鲜。另有一事:明日遣工匠往陈府请灵,迁坟仆役是否足够?”
卫家令道:
“少府派八名力夫专司抬棺。霍府若有仆役,可遣两人随往清路——冬日路滑,冻土撒草木灰方稳。”
苏礼道:
“赵隶手下有三熟手,明日便令彼等往墓地候着,先垫整难行路段。霍府属外府,不便过分插手卫府丧仪,二位多担待。”
赵丛摆了摆手:
“礼弟无需客套,你我兄弟,何谈担待?吊唁宾客需登记,卫府人手够,唯守灵长明灯油需备足,此半月不可灭。霍府库房若有盈余,便借些;若无,我即刻派人采买。”
苏礼抬手道:
“库房有三桶上好灯油,我令下人即刻送来。卫家令,墓坑挖好后需盖严实,莫让雨雪灌入冻实。”
卫家令道:
“已备厚木板与草席,挖毕便盖,还能挡野狗。迁坟诸事需提前三日就绪,陈府那边…”
苏礼接口道:
“方士卜定吉日便知会陈府,明日先将卫夫人棺椁请出候着。”
赵丛执简起身:
“我先携卫夫人八字找方士卜日,方士还要拟碑文,需请霍将军过目草稿,免得失了称谓。算定后,我一并将吉日与碑文稿送你备着。”
卫家令点头,递过简牍。
苏礼又道:
“迁坟那日,还需劳烦卫家令带两名少府人压阵,陈府那边…”
卫家令拍案道:
“放心,少府令牌我已揣着,那日我亲自去。”
赵丛抬眸看了看窗外雨丝:
“这雨一时停不了,各自回府安排吧,明晨卯时在此碰头核进度。”
二人齐拱手应“好”,三人作揖别过。
苏礼回霍府便唤伍缮,嘱他留府主持诸事,选妥庖厨人选。
刚安排完,苏玉便趋前躬身:
“礼兄,卫府丧仪是否需我等帮忙?”
苏礼见她身后还立着赵君儿、李姮玉,凝眸道:
“你三人往药库取些提神草药备着,至卫府后只在药库与庖厨帮衬,勿往前厅,吊唁亦不许去。”
三人拱手应诺,转身去备药。
赵隶已牵马候在府门,又与仆役装好木材,一行人往卫府去。
途中雨丝渐细。
苏玉垂眸抚着药囊,眉峰微蹙
——昔年在平阳侯府为奴时,曾见过卫媪,待人温和,未想离府不足十年,竟已殡天。
如今她已亲历两位历史人物离世,往后还需面对几何?
忽念及霍去病,她指尖微绞衣袂,此前想离府的念头又生犹豫:
若真走了,便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苏礼携苏玉及家仆至卫府,赵丛即持方士卜日木牍递之-->>。
他览牍见迁葬在卫媪下葬后十日,遂嘱丛赵丛引苏玉等人协理杂事,自往客舍与卫家令议丧仪。
苏玉入药库,见仆役或碾药或汲水,虽处丧仪偶有笑语,盖因卫媪享寿而终,属喜丧。
她熬提神汤药送时,见去病跪坐灵前,遇吊唁者便躬身回礼,心有不忍却无从劝慰。